就行政区域而论，五台县属于山西省忻州地区。就方言而论，五台方言属于晋语的五台片。侯精一先生把晋语分成八大片①，其中的五台片包括山西北部、陕西北部、内蒙古河套地区共三十个市县旗，五台县就是其中之一。本文是一篇期刊论文范文，主要论述了山西五台方言重叠式名词语法探微。
摘 要：五台县东冶以北的北沟地区的五台方言中有7种类型的重叠式名词，即AA式、ABB式、AAB式、AABB式、A圪BB式、间隔重叠、ABBC式，虽然同为名词，但在语法功能方面却有强弱之别。这种差异既同名词的结构类型有关，也与同名词的结构成分有关。
关键词：方言,重叠式名词,语音,语义,认知,语法功能
一、引言
五台方言内部存在区域分歧和地点分歧，以黄土坡为界限分为上五台话和下五台话;同时因受到毗邻方言的影响，存在着建安话、东冶话、白家庄话和台怀镇话等差别。本文结合作者的方言语感，分析了五台县阳白乡(注：阳白乡话属于五台话中的下五台话)的民间口语语料，并参照同为五台片的忻州地区的方言词典(《忻州方言词典・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・分卷》)加以整理。
根据调查统计，该方言中的重叠式名词有7种结构类型，即AA式、ABB式、AAB式、AABB式、A圪BB式、间隔重叠、ABBC式。不同的重叠形式有不同的语法功能，体现着不同的语法意义
二、AA式
AA式名词是五台方言中最常见的一种重叠形式的名词，主要是表示“小”和“可爱”的感情色彩;但也有一部分重叠后，语义所指发生了变化。在五台方言中，这种重叠式是名词语法功能比较完备的重叠形式，它可以作主语、宾语、定语;在作定语的时候，AA式和它所修饰的成分之间通常没有别的中间成分，能和它所修饰的成分组成AAB式的形式，即整体作为一个重叠式的名词性短语存在。但AA式名词的语法功能及语法意义与其内部构成成分之间有密切关系。
(一)A为名词性成分、量词性成分和其他非谓成分构成的AA重叠式名词
这种重叠式所表示的意义主要有两类：一是表示亲属称谓，二是表示“小巧”和“可爱”的感情色彩。因此，作为名词的句法功能完备的一类重叠式，可以作主语、宾语和定语，可以受数量短语修饰。例如：
(1)这个凳凳是小花他爹做下的。 (作主语)
(2)过生儿时候，妈妈给我做了一碗香喷喷的鱼鱼。 (作宾语)
(3)他戴见穿格格小布衫。 (作定语)
(4)他在路边的里划了个道道。(宾语)
(5)这些条条都是我剪的。 (主语)
(6)他家的帘子可好看了，是颗颗帘的。(定语)
虽然有的“A”在重叠前后语义所指会发生变化，但是这种变化不会影响它作为名词的语法功能。例如：
人人儿：[+人物插图] [+故事书中的] [-真人]
花花儿：[+具有花朵的样子] [+具有花朵的色彩] [-真花]
(二)A为动词性和形容词性成分的重叠式名词
A为动词性成分的重叠式名词较多，主要表示某种和A所表示的动作、行为有关的工具、方法等。这类AA式最常充当的句子成分是主语和宾语，作定语的时候很少，一般出现在表示门派和别类的词前边，构成专有名词，然后再一起充当新的句法成分。例如：
(7)他家铲铲是用来撮碳的么? (主语)
(8)我家有两把铁铲铲，一把木头铲铲。 (宾语)
(9)这个村的里有一个可好欢耍的“铲铲联盟”。 (定语)
例(9)中的“铲铲联盟”整体作句子的宾语中心语，以专有名词的身份出现。这种由动词性成分构成的重叠是名词，在五台方言中只有在构成专有名词的时候才可以作定语。
A为形容词性成分的时候，重叠式名词多指某种带有形容词A所表示的特征或性状的事物，如“香香”指“擦脸的护肤品”。这些名词在句子中主要充当主语和宾语，而且作主语和宾语的时候可以有自己的修饰语。但通常不自作定语。例如：
(10)大家都说他的红红好看。 (主语)
(11)他习惯身上总带着香香。 (宾语)
(12)#她的红红笔是城里买下的。
例(12)中，“红红”作了“笔”的定语，在语法上没有什么不妥，但在方言的语义体系中，却有两种解释，既可以理解为胭脂笔，也可理解为一般的红颜色的笔。因此，为了避免歧义，方言中很少用这种重叠形式作定语。
A为动词和形容词性成分的重叠式，在方言中都表现为定语功能的缺失，这同A本身的语法功能密不可分。单音节动词A不论在方言中还是普通话中，都可以重叠，并且重叠后依然可以带宾语，这样，方言中的“AA+名词性成分”的结构就存在动宾和偏正两种结构关系的可能。当A是形容词性成分的时候，“AA+名词性成分”可能会存在“名词性成分+名词性成分”和“形容词重叠+名词性成分”两种语义关系。为避免表达中的歧义现象，五台方言中A为动词和形容词性成分的时候，AA重叠式名词很少作定语。
三、AAB式和ABB式
AAB和ABB式的结构类型都为偏正式，AAB式重叠的是定语修饰部分A，ABB式重叠的是中心语部分B。在五台县方言中，这两种偏正结构主要有三种构成方式：“形容词性成分+名词性成分”“动词性成分+名词性成分”(此结构方式限于AAB式)和“名词性成分+名词性成分”。下面结合AAB式和ABB式的内部构成成分来分析其语义和语法特点。
(一)在AAB式中不同的构成方式表示不同的语义关系
“名词性成分+名词性成分”主要表示名词的内容、形状、式样、方式或容器等，前边的名词性成分A具有描写性。比如“人人书”就是上面画有人人儿的书;“格格布”就是上面有花格子图案的布。但在普通话中要表达这类意义通常不用重叠形式，而是用别的词或“子”字结构来表达。例如：“人人书”就是“连环画”或“漫画书”，“格格布”就是“花格子布”，“牛牛车”就是“牛车”等。 “形容词性成分+名词性成分”构成的重叠式名词中，A表示B所具有的性状或程度等。“动词性成分+名词性成分”构成的重叠式名词中，A是B所能发出的动作，只是这个动作有时是具体的，有时是抽象的。如“蹦蹦(儿)车”是当地的一种客运交通工具，三个车轮，柴油动力，走在颠簸的山路上就是蹦蹦跳跳的。这种形式的名词普通话中也有，例如：跷跷板、碰碰车等。
(二)ABB式中不同的构成方式表示不同的语义色彩
“形容词性成分+名词性成分”的结构，表示具有A性质(如：小、宽、长等)的B。如果把重叠之前可以独立成词的部分称为基式的话，那么这种重叠形式存在基式AB，AB重叠成ABB式有时表示“可爱”“亲切”的感情色彩，如“小手手”。这样的重叠式名词多与当地儿童的语言习得密不可分。
“名词性成分+名词性成分”的结构可以分成两种情况：一种是两个名词之间具有所属关系，另一种是两个名词之间不具有所属关系。前者如“树叶叶”“花瓣瓣”，其中“B”是“A”的一部分，重叠后可以表达“喜爱”的感情色彩。后者如“茶碗碗”“辫绳绳”“舀饭勺勺”，其中的“A”和“B”不具有任何所属关系，只是一种修饰与被修饰的关系。在五台方言中还有一种与之类似的表达形式，即“AB的”，但二者的感情义截然不同：ABB式有“小巧”“可爱”的感情色彩，“AB的”则有“大”和“粗笨”的意义特征。当然，与它们相对应的基式都是AB。
(三)AAB式和ABB式的语法功能
这两种重叠式名词在方言句子中都可以充当主语、宾语和定语。例如：
(13)人人书可好看拉，她从小到大一直看人人书。她那本人人书的封皮都要磨烂了，还是被她小心保存着。
(14)蒙蒙雨下了好几天，蒙蒙雨的天气给人的感觉真不好。可这是一种自然现象，天要下蒙蒙雨，没有人可以阻止。
(15)蹦蹦车的马力不大，走不快;但坐蹦蹦车便宜，所以蹦蹦车的生意总是不错。
例(15)中出现了两次“蹦蹦车”作定语的情况：“蹦蹦车的马力”“蹦蹦车的生意”。但二者是不同的，只有前者才是本义的“蹦蹦车”(指半敞篷的短途载人三轮车)作定语;后者用的已经是“蹦蹦车的”借代义了，指“开蹦蹦车的人”。
(16)这个宽边边是蓝色的，因为妈妈不喜欢蓝色宽边边，所以我就剪掉宽边边拉。
(17)我刚买了几个茶碗碗，这些茶碗碗都很别致，茶碗碗的表面刻着龙凤的图案。
(18)这种花瓣瓣主要是粉红色的，只是在它的边上有一圈深红色。一阵狂风吹来。吹落了所有的花瓣(*花瓣瓣)。
例(18)中，A、B之间如果具有领属关系的话，整个名词在句中可作主语和定语，但不经常作宾语;要作宾语的时候常以基式AB的形式出现。若要特别强调“喜爱”的感情色彩，也可以用ABB式。
四、AABB式
AABB式在五台县方言中数量并不多，主要表达两类语义：一类表示“多”而“乱”的人或事物，由意义相近或相关的A和B分别重叠构成的，例如“瓶瓶罐罐”“碗碗筷筷”“手手脚脚”。另一类表示大概的时间，小而危险的地方，由表示时间或地点的A和B分别重叠构成，例如“月月数数”“崖崖壁壁”。
AABB式在句中通常只作主语和宾语，不作定语;一般不受数量短语修饰，偶尔搭配时用到“些”。比较有趣的现象是AABB式在进入句子的时候常以“AABB式+的”的形式出现，转指“什么什么的样子或状态”。例如：
(19)这里人太多不好，手手脚脚的不好管理。 (主语)
(20)我家院子旁边有一棵大树，所以院子里总是枝枝叶叶的，打扫不干净。(宾语)
五、间隔重叠式和ABBC式
间隔重叠是五台县方言中数量最少的一种重叠式名词，所表示的语义特征跟古代汉语的“互文对译”相似。如“话言话语”指说出来的话和说出来的言语，意思是被人说的或说别人的闲话，在句中作主语、宾语和定语。例如：
(21)做事要多留心，话言话语不好。(主语)
(22)他那人特别多嘴，总是在人背后话言话语的。(宾语)
(23)一点都看不出来，他竟然是这样一个话语话语的人。(定语)
在ABBC式中，存在着两种语义结构：“ABB+中心语”和“ABB+虚词”。前者ABB是用来修饰限制中心语C的，ABB的结构比较灵活。后者虚词C有改变整体词性的作用，原来的ABB是非体词性的成分，加上虚词C就成了名词，如“的”“哩”“啊”“儿”等。例如：
(24)观爷爷庙是我们当地人们认为最显灵的庙。 (主语)
(25)我姥姥最喜欢穿老娘娘鞋。 (宾语)
(26)一看就知道你是一个挠嗷嗷的。(定语)
ABBC式名词中ABB已经对C作了充分修饰和限制，因此这部分名词也主要作主语和宾语，作定语的时候很少。
六、A圪BB式
在“A圪BB”式名词中，A和B有两种语义关系，一是A修饰限制B，另一种是B是A所具有的性质或状态。在这样的形式中，“圪”起了连接和取消前后成分之间独立性的作用。如果没有“圪”，A和B在意义上就无法联系起来。例如：
雪圪糁糁：[+雪] [+沫儿] [+多]
黄圪大大：[+黄色] [+块状] [+多的]
水圪馈馈：[+水波] [+弯曲的] [+荡漾的] [+很多的]
在某种意义上，这里的“圪”相当于结构助词“的”，即“水圪馈馈=水的波纹”“草圪茬茬=草的茬茬”。这种形式的名词内部的修饰与被修饰关系是有标记的，在句中通常不作定语和主语，它主要的语法功能就是充当宾语。例如：
(27)这儿都是水圪馈馈。
(28)# 黄圪大大的香蕉真好吃。 (29)青蛙的卵都是绿么衣衣。
(30)#青蛙的卵都是绿么衣衣的卵。
在上面的句子中，例(27)和例(29)都是A圪BB式作宾语的句子，是正确的。在五台话中，例(28)也会出现在口语中，但这里的“黄圪大大”已经不是把“大大”理解为块状的重叠式名词，而当作形容词性词缀了。例(30)让“绿么衣衣”作了定语，实际上，“衣衣”在方言中的意思是“像衣服一样薄一样软的东西”，“绿么衣衣”直接用了以喻体代本体的手法，所以再去作“卵”的定语就不太恰当了。
七、结语
综上所述，在五台方言中，不同重叠形式的名词，表现出不同的语法功能;同一重叠形式，但内部构成成分不同的名词，也表现出不同的语法功能。可见方言中重叠式名词的语法功能既同重叠形式有关，又与内部构成成分有关。结合前边的分析，以重叠式名词充当句法成分的功能强弱为标准，由强到弱依次排列如下(图1)，这种序列在其他晋语区的方言中是否适用，还有待于进一步调查验证。
文章是2005年硕士毕业论文《五台话重叠式名词研究》的一部分，感谢导师孙炜老师提出的宝贵意见。
注释：
①见于侯精一《现代汉语方言概论》，上海教育出版社，2002年
10月版，第56页。侯精一把晋语分为八大片，即并州片、吕梁片、上党片、五台片、大同包头片、张家口呼和浩特片、邯郸新乡片、志丹延川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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